劉磊要走了,要離開他待了兩年多的安村。兩年來,他的腳步遍布這里的山岔溝腦,也走進了這里的每一戶人家。當村里人微笑著叫他劉書記,熱情地把他往家里讓的時候,劉磊覺得這兩年在這里沒有白待。兩年里,在他和大家的努力下,村里自來水的問題解決了,出行的道路從原來的泥濘小道變成了混凝土路面,養殖公社的成立讓村里的養殖漸成規模……而說起安村最大的變化,是村里開發的花海農莊景區,景區建設完全遵循自然,依托當地地形地貌,將泉水、花卉、樸拙民居融于景區,呈現高原特色的景觀吸引了不少游客。
屬于安村的春天,終于到來了。如今,花海景區的二期建設已經開始,三期建設正在規劃,將來的安村,是一個能留住鄉愁記憶、傳承傳統文化的所在。
離開之前,劉磊決定再到村里走一圈,看看他灑下汗水、留下記憶的地方。
村委會大院里的書屋里,既有種植、養殖的科譜類圖書,也有兒童讀物和文學書籍,這些書是劉磊從多個渠道入手收集的,村民們閑了就會進來閱讀。走出書屋,新建的村廣場被青松環繞,干凈整潔。廣場邊一條混凝土小路如銀帶一般彎彎繞繞,通向村莊的最深處。
沿著小路,劉磊不知不覺來到村莊里面的王慶陽家。信步走進去,看見王慶陽正在家中擺弄幾根紅柳條。穿插、纏繞、打結、粘連……王慶陽一邊和劉磊拉家常一邊編織,很快,一個精巧的天然柳條花籃編好了。
王慶陽的手關節粗大,手掌寬厚,手指粗笨,上面各種新舊傷痕遍布,實在和“靈巧”二字無關。但只要開始編織,那些條繩全都變得服服帖帖,由著他擺弄。屋子里有好幾個編好的大小不一、形狀各異但都精巧可愛的編籃。
劉磊從來不知道王慶陽還有這手藝。他發現這些編籃的裝飾性遠大于實用性。
心存疑惑的劉磊問王慶陽編這些東西的用處。
“我給我老婆編的。”王慶陽說,“她離開一周年了,她在的時候就喜歡我編的這些東西,現在她走了,我想著上墳的時候給她帶上,她在另一個世界,大概也是用得上的。”王慶陽說這些的時候,眼中有顯而易見的哀傷。他的大兒子在外地打工,收入并不高,娶媳婦買房子都是讓人發愁的事;他的二兒子有殘疾,只能在家里待著,每天沒精打采的樣子也讓他發愁。早前,王慶陽為了給妻子治病,債臺高筑。王慶陽總說自己沒用,既沒留住妻子,也幫不上孩子多少忙。
一邊說話,一邊看著王慶陽編織,劉磊突然計上心來。
“王叔,我這邊的駐村工作結束就要離開了,您能不能送我一些編籃給我做紀念?”劉磊說。
“這個沒問題,只是不知道你想要哪一種?”王慶陽問。
“哪種?每種都要,多多益善。”劉磊說。
王慶陽有些不解,做紀念,要那么多做什么?既然答應了,就不好推辭,他再沒說什么,約好三天后來取。
劉磊實在是個急性子的人,之后他每天都來看王慶陽編織,有時還拍一些編織的圖片或視頻,問了許多問題。
王慶陽是實在人,也不嫌煩,耐心地一一作答。
三天后,劉磊拿到了大大小小十多件編織品。王慶陽問:“劉書記,差不多了吧?”
“如果可以,我還想要一些,我給你錢。”劉磊說。
“不要錢,不要錢,”王慶陽趕忙說,“就是太多,我覺得你也沒啥用。”
劉磊說:“這個我自有我的用處,越多越好。”王慶陽于是又抽空編了一些。
過了一陣,劉磊來電話了:“王叔,好消息!您的編籃我給您找到買家了。他們看過之前您給我的那些編籃后非常喜歡,希望能簽訂一個合同,以后就固定找您要貨。”
王慶陽這才知道,這些編籃因為用的是純天然的植物材料,彰顯樸拙與田園之美,很受歡迎。劉磊說,如果內容再豐富一點,編些坐墊、筆筒、掛件等,很有市場。說完他還用微信轉來1000元錢,說是上次那些編籃賣的錢。
早年時,王慶陽曾在趕集時賣過幾天編籃,鎮上的人見多了這種東西,覺得它們太土氣,不上檔次,少有人買。后來王慶陽也就冷了心,不再制作。沒想到在劉磊的幫助下,現在竟然有了市場,心中大為意外,高興地答應下來。
從此,草繩、線繩、柳條、藤條、竹條都在王慶陽手里派上了用場,就連玉米皮也變廢為寶,成為他的編織材料。編籃有了市場,村里就有不少人想跟著王慶陽學編籃手藝,他的二兒子也加入了編籃隊伍。王慶陽變成了大忙人,也變成了大“紅”人。
在一個春風沉醉的晚上,終于閑下來的王慶陽給劉磊發微信語音:“謝謝你啊劉書記,真沒想到你離開這里,還牽掛著我們,給我家幫了這么大的忙。”
“這是必需的啊王叔,您不用客氣!雖然我的駐村扶貧工作結束了,但鄉村振興的工作還在路上,新的駐村書記我們已經對接過,您的情況我都給他說了。將來有問題,您還可以找他商量。”劉磊很快回復。
這個晚上,王慶陽感慨萬千,他準備再精心編兩個花籃,一個送給劉磊,另一個送給新來的書記。
此時,一陣微風吹來,吹得院子里用來編籃的各種東西發出不同的聲響。一邊聽著春風吹來的聲音,一邊編籃,王慶陽猛然覺得,今年的春天,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……